延续的希望
【人理今天也在药丸的边缘跳威风堂堂之绿谷出久番外①】
闷热的气压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蝉声趴伏在树上,一声一声的叫唤着。
“蝉的生命只有夏天,秋天一来,它们也就回去大地妈妈怀中去了。”
透明的纹路游走在比透明塑料袋还要轻灵的翅膀上,贴合在棕色的身躯显得有几分脏。
指尖试探着伸出去,但是只接触到了惊慌逃走的余风。
细微的简直连一秒都无法维持的空气逆流。
“它们没办法活得更久吗?”
“嗯?”跟在背后的妈妈无声的蹲着,成人的双眼是难得的温柔。
从脏污的人类社会涤清的温柔,是能传递到内心深处的强大呼唤。
“小久,你怎么能判定它们活得时间就短呢?”
“因为才只有夏天啊......”大大的眼睛看着在太阳底下微微折射光线的指尖,在盈绿的眼内,细微的光点在那一厘米都不足的莹白间轻轻跳跃。
“相对于人类而言,确实是。”背后稍高的温度上夹杂着冬日轻嗅到的烟火味跟乳香味,对于年仅6岁的孩子,这是个全世界都最为安全的味道。
“不过小久,它们不用活得太久,其实谁都不用活得太久。”
“才不是......”晶莹的汗珠从小而挺的鼻梁滚落,像极了清晨迎接阳光的荷叶上滚动的露珠。“我就想让爸爸妈妈活很久很久!老师,朋友......好多好多人!”
母亲的笑声是什么样子的?
带着几分宽容,几分欣慰,几分无可奈何。
“爸爸妈妈会活很久的,但是小久也要陪爸爸妈妈活下去哦~”
“嗯!”小小的绿谷出久伸出手,小小的手心柔软脆弱,只用轻轻一压,便能感觉到那份属于孩子的柔软。
“约定好了,大家,一起活很久很久。”
逃走的蝉另找了一棵树趴伏着,此起彼伏的叫唤声让它没过多久便强打精神加入进去。
在短暂的生命里,任何的生灵,都无可奈何的认知到自身的弱小。
无能为力,这是最大的无奈。
而在最后,身而为人,也只能徒劳的将压在心底最深的话大声的说出来。
似蝉,却又有几分,不似。
雷云滚动着,吞噬着,虽然只要稍微学过科学,便清楚这只是一种物质转换。
地上,荒凉,寂静。
不同让人悲愤乃至生出仇恨的战场,此刻的人类领地,除了绝望,再无其他。
不能报仇,也无法报仇。
因为绝望的生起不是生灵间的竞争相残,而是造物主的赶尽屠杀。
谁都活不下去,谁都无法迎来新的时代。
多绝望。
这不是一个人的绝望,这是一个种族,乃至现今生存在这个时代的所有生灵的绝望。
饥饿的男子哭着跪在地上,手上满是干涸的鲜血。
再也没有生的气息的孩子被最后一次包裹的完好,像供奉起来的神明,安静的躺在被粗略整理出来的空地上。
这是一个悲伤的场景,对吧?
可是,周围围过来的人,眼睛里闪烁着的,不是泪光。
是活下去的希望。
而这希望,就是包裹的完好的孩子。
呜咽的哭声被吞食的声音顶替,在这个绝望的时代里,这成了一个“时尚”。
尽管绝望,也得活下去。
尽管不知道为什么要活下去。
蝉叫声,仅一声。
绿谷出久微微一愣。
是的,蝉叫声,代表了夏季。
瘦的能看见手骨的手再度伸出手,指尖如愿的触碰到透明轻薄的蝉翅。
明明算是坚硬的外壳在指尖下微微颤抖,已有半年未笑的绿谷出久笑了。
很小很小的笑,如若打个比方。
那就是你守着雏菊花苞,突然有一夜起来喝杯水,迷糊中瞄了一眼,发现小小的盆栽里那一点润白。
“这里可不安全,去别的地方吧。”
不过,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呢?
这个答案就等同于数学中的虚数未解题,就算解出来了,也是不存在。
蝉没有动。
就算是被人类定义为智商低下的昆虫,也清楚的认识到这个明摆着却被人类一直逃避的现实。
“会被吃掉的哦......”
吃跟繁衍,是造物主赐予每个生灵最基本的本能。
蝉依旧没动,而那一声声的蝉叫,莫名的,有几分悲怆。
绿谷出久终究还是没把蝉带回去,尽管,他们的食粮已经到了每人三天一顿才能勉强支撑一个月的地步。
冰冷的海水一点点吞噬了浮上来的陆地。
“不行!救不了的!”
同行的大哥哥阻拦着爸爸妈妈,绿谷出久站在大哥哥背后,不吭一声。
他有些愧疚,对于那些陷入困境的人。
但是自私站在他的道德上,就算愧疚像这海水一点点的淹没它,它也仍然成功的让绿谷出久顺服于它。
“能救。”
温柔的力量像风一样抚平一切反对,属于妈妈的柔和未被磨灭掉一点。
“安心,我们会回来的。”
愧疚终究淹没了自私,化为了罪孽,狠狠的盘踞在绿谷出久的内心。
海水吸纳了所有的哀伤,所有的死亡,脚尖踏入它们中,首先扑面而来的,不是海水的清爽,而是死亡的冰冷。
死亡,哀伤,那不是海水能理解的感情。
它只是顺势而为。
绿谷出久曾这么认为,可在爸妈一次次把人成功救下来,绿谷出久却感觉到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在心底深处萌芽。
它告诉绿谷出久,死亡和哀伤不是所有。
海水深处,不单单是所有生灵的坟葬场。
“我们回来了。”爸爸一声淡淡的呼唤,像是末日未来临时,每次下班回来必打的一声召唤。
绿谷出久冲出去,抱紧了把人救回来的父母。
“这孩子......”
“算了,也难得撒娇。”
绿谷出久咬紧颊内的肉,就算舌苔分析出淡淡的铁锈味,也不松开略微尖利的齿牙。
但这只能压抑哭音。
泪水是抑制不住的,或者说,压抑整整一年的情感,不是那么容易消散的。
可救回来的男人还是送死了。
留下了两个孩子。
绿谷出久抱紧茫然的孩子,却说不出一句话。
男人留下了的四张船票,那是人类定义的能存活的唯一路途。
诺亚方舟,神话中曾被神送于诺亚一家人用于逃难的船。
人类也根据这个制造了一艘,并祈祷能苟延残喘的活下去。
但只有一艘,于是贵贱在这一刻无比清晰。
绿谷一家属于的是“贱”的领域,于是他们只能到处逃亡,企图找出渺茫的另一条生路。
然而如今,有了通往这条路的门票。
“小久,你冷静点听妈妈说……”
“我不听!”积压的情绪在猜测到某种意料重的情况时一瞬间喷发,乖巧的孩子企图装成一个坏孩子来躲避这一切。
“小久!”
嗯,绿谷出久逃了。
隐约间,绿谷出久似乎再次听到了蝉鸣。
给他们船票的男人带着妻儿在去诺亚方舟的路上,被周遭为了活下去而放弃所谓的道德的人弄得狼狈不堪,甚至于丧失了妻子的存在。
男人绝望之时却不得不继续走下去,因为他还有两个孩子。
而在绿谷夫妇救起来的那瞬间,男人看到了解脱的曙光。
绿谷出久明白,如今的爸妈,他们也看到了那个曙光。
16岁的绿谷出久无法阻止得了两个成年人的决意,更无法脱离被保护的圈子与父母并肩作战。
他只能被保护着,看着这一切,像一切未变坏时看电影那样放着。
“小久……”
吐出来的声音无法再连起来。
破旧的机动渔船上两个孩子依附在大哥哥身边怯怯的看着他,大大的眼睛没有任何光彩。
除此之外,再无他人。
四张票,四个人。
刚好。
“妈妈,明明只有一个夏天的生命,为什么蝉要一直叫?”
“因为蝉要努力在活着的时候找到比活着更重要的东西啊!”
“……在活着……找到比活着更重要……?”
“是延续的希望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
自己的手心曾被暖暖的握着,虽然不大又不厚,但却有着最安心的温暖。
“小久长大后就会明白的。”
“哦……”
那个时候,蝉鸣响彻了整个黄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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